挂在天上的红灯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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挂在天上的红灯笼

2022-11-01 08:42:01 投稿作者:网友投稿 点击:

曹解放醒来,发现自己的右眼被纱布蒙着,黑乎乎的,隐隐有些疼痛。他睁开硕果仅存的左眼,视线一片模糊,过了半晌,眼前的景象终于逐渐清晰。他看到一块白色的天花板,四面白色的墙壁,还有几张白色的床。每一张床上都有病人躺着。他的目光在屋子里走了一圈,最后落了下来,他发现自己也躺在一张床上,不远处,还有一个穿白色衣裳的医生。

曹解放干燥的嘴皮蠕动几下,慢慢从里面挤出一个微弱的声音,问这是哪里?医生正在配药,听到他的声音,放下手里的东西,走过来说,你总算醒了。曹解放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。医生告诉他这里是医院。曹解放说,我咋会在医院里?医生说,看来你啥都不记得了,你在前线受了伤,被送到这里来治疗,你已经昏迷三天了。

曹解放问他的眼睛怎么了?医生伸出一根手指,比划着说,一块这么大的弹片从你的眼眶射进头部,不过还好,我们已经帮你把弹片取出来了。曹解放看着他的指头,仿佛看到了飞翔的弹片,他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,他激动地说,你的意思,我已经变成瞎子了?医生说,也不能这样说,你至少还剩下一只眼睛。曹解放绝望地把头扭到一边,他看到几棵柳树披头散发地站在窗外。医生赶紧安慰说,这几天从前线送来很多伤员,有的缺胳膊有的断腿,有一个四川兵被削掉一大块头皮,现在只看得见半张脸了。

曹解放蓦然用手撑着床架,试图挣扎起来。医生急忙把他按住说,你这要干啥?曹解放咬着牙,恨恨地说,我要上前线。医生说,你的伤势很重,现在不能乱动,再动伤口就要裂开了。曹解放红着眼说,我的战友还在阵地上,我不能扔下他们。医生说,你这个样子,还怎么打仗啊,就算要去前线,也要先把伤治好再说。曹解放说,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出院?医生说,只要配合治疗,你很快就会好的。曹解放说,到底还要住多久?医生吞吞吐吐地说,可能七八天,也有可能半个月吧。

曹解放说,这里有没有35211部队65分队的兵?医生摇了摇头说,这个不清楚,每天送来这么多伤员,我咋会记得他们是哪支部队的呢。曹解放火烧火燎地说,你帮我打听一下,要是有35211部队65分队回来的兵,就赶紧过来告诉我。医生为难地说,整个医院都是伤员,总不可能每个人都问一遍吧。曹解放着急了,说你不帮我,我自己去问。这么说着,他就翻身下床,他的左腿刚一着地,剧痛便传遍了全身,他呻吟一声,斜斜着倒了下去。

医生把他扶起来,说你左脚的膝盖碎了,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,你的性子太急了。曹解放粗暴地推开医生说,你让开,我不要你管!医生说,我是医生,咋能不管你呢,你想早点出院,就赶紧躺下,我给你找今天的药。医生拿出两个瓶子,倒了几片药递过来,怂恿他吃掉。曹解放不接,说没那么便宜,你不肯帮我,我就不配合你的工作。医生说,这位同志,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,你咋能这样为难我呢?

曹解放脖子一扭,把脑袋扭到一边,说我没听到战友的消息,我就不吃药。医生说,我没时间给你找战友,还有很多伤员等着我呢,你赶紧吃药,不要耽搁时间。曹解放干脆往床上一躺说,有事你就去吧,我不要你管,你尽管忙去。医生诧异地说,你的药咋办呢?曹解放说,你不是说还有很多伤员吗,给他们吃吧。医生生气地说,你不吃算了,我不管了。

曹解放说,你走吧,得不到战友的消息,我也不想活了,只是没想到,我没有被越军打死,却要被自己的同胞害死在医院里。医生的声音一下子大声起来,他说,你不要乱说,我可没有害你。接着,医生又朝别的伤员说,你们都看到了,是他自己不吃药,和我没有关系。那些伤员没有说话,一个个哑巴似地看着他们。

曹解放挥了挥手,说你走吧,我横竖不想活了,死在战场是死,死在医院也一样是死。医生见他倔得像头驴,问他到底多大了?曹解放说,我十八岁了。医生摇着头说,这么大岁数了居然还像个孩子,算我怕你了,你吃了药,我马上就去帮你打听战友的消息。曹解放瞪着医生,试图看出他有没有耍花招,他看到医生一脸严肃的样子,觉得不像说假话,于是接过药扔进嘴里。

曹解放很想跑出病房寻找战友,但伤势就像一根无形的绳子,牢牢地把他固定在床上,唯一能够动弹的,只有他的目光。他躺在病床上,扭头朝窗口张望,试图从窗口看到熟悉的身影。每一次听到脚步声从远处传来,他都会怀着一丝侥幸,但脚步声经过窗口的时候,他才发现希望再一次落空。曹解放专注地看着窗外,时间在他的目光里流逝,夜色就像油漆似地把窗口染黑。在这漫长的一天里,他始终没有看到一个熟人出现。

几天之后的一个早晨,医生过来送药,顺便告诉曹解放,他各个病房都打听过了,就是没有35211部队65分队的伤员。曹解放不信,说你是不是偷懒,没有帮忙?医生沉着脸,说为了打听你的战友,我整个医院都跑遍了,就差没把腿跑断,你倒好,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。曹解放说,那咋会一点音信都没有呢?医生说,你是不是希望你的战友受伤啊?曹解放板着脸说,我不是希望他们受伤,我只不过怀疑你没有帮忙。医生说,这件事我再也不管了,有本事你自己去找。这么说完,医生就气呼呼地回过头走了。

曹解放看着医生的背影,觉得这些人不可依靠,应该亲自去找。这个时候,曹解放已经勉强能够下床了,他在一根拐杖的支持下走出病房。前线送来的伤员越来越多了,连走廊都摆满了床铺。曹解放拖着一条腿,就像医生查房,跑到病房里逐个对伤员进行询问,但始终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。

曹解放一拐一拐地拖着腿往前走,他认为只要坚持,总会碰到自己的战友。那么多士兵,总不会一个都没有送来这里。曹解放就那么走着,每次受伤的腿触地,身体的重心就转移到那根拐杖上去了,这让他走得无比艰难。每走一步,疼痛都会像一条恶狗,凶猛地撕咬他的伤口。他咬着牙,额头上挂满了汗水,慢慢往前移动。

到了中午的时候,曹解放感到体力有些不支了,他的手臂酸得几乎抬不起来。在疲倦、疼痛地袭击之下,曹解放不得不坐在一张病床上歇息,他一边喘气,一边拉起衣袖擦汗,粗糙的病服在脸上擦出一股痒痒的感觉,仿佛石头刮过一样。医院里挤满了药品的味道,也挤满了从前线送回来伤员,那些伤员有的低声呻吟,有的漠然地躺在床上,脸色白得吓人,就像死了一样。曹解放变得有些急躁了,他想不通,这么多战友,咋会一个都没有看到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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